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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琅琊榜/靖苏]消 雪 · 上

*雷

       这一日,本是王都金陵极为寻常的一天。唯有苏宅内的一片死静,透出那么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来。而宅子的主人似乎浑然不觉,只是在暖洋洋的毳毛厚褥中翻了一个身。

       半梦半醒间,梅长苏心想,这一觉睡得真是极安稳,没有梦魇、也没有病痛,直到现在,才感觉到眼皮上初冬阳光温柔的跃动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现在?阳光?

  

       他猛得坐起身,想从本该在房内的飞流处得到回答,「什么时辰了?」

       被强行推进来答话的却是甄平,这位素日里睿智果敢的剑客现下低着头不敢看他,“回宗主,未时了。”剑客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地抬起头觑了觑梅长苏,又补充道,“已经过了礼天监卜出的出兵吉时。”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翻身就想下床,心道不好。事到如今,再向苏宅的一干人等发难、质问谁是始作俑者已经毫无意义,何况他心里约摸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。不是蔺晨就是景琰,或者根本是他们二人联手,游说策反了苏宅上下包括蒙挚——甚至飞流——让他赶不上大军出城。昨日的饯行晚宴,临睡前喝的药、点的安眠香,今日午前毫无声响的内院…也许从去意已决的那一日起,不希望自己重返战场的这些知交故旧、得力爱将就已声气相通。要说不愤懑那是假的,但是目下赶上蒙挚的大军方是正事。离暮沉掌灯还有那么几个时辰,大部队行军慢,今日就能赶上也未可知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甄平上前扶住他说的一句话,彻底打碎了他的小算盘。

       「周围都是太子府兵,宗主,你走不了的」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僵了一下,心中冷笑,自己真是急中乱智,既已设计让他睡过时辰,又岂能容他轻易出城?

      「冰续丹呢?」只要服下冰续丹,药效一起,便是不想用自己也只得将自己送回战场人尽其用了。

       但是,「冰续丹…太子已经派列将军取走了」。

       他本就病骨支离,听此一言,身体竟不听使唤直接跌坐回卧榻,他强自定了定神,问道,「蔺晨呢?」

       「蔺少阁主带着飞流去西山玩了,而且……吩咐我们,就算回来也不见你」甄平缓缓地低下头去,不敢再直视宗主的眼眸。

       榻上之人没生气,至少没在脸上显露出来,但是甄平还是觉得自己被看得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   「我要去东宫觐见太子殿下,这总可以吧?」

       这般辞气,甄平心知眼前这人已是气极了他们的合力背叛,当下扑通跪地,「属下不敢!属下这就去安排车马!」

       趁这档口,梅长苏匆匆起身,洗漱一把,换了衣衫,束了头发,提起一件雪裘就往宅邸正门赶。

       太子本是戎马王爷,治军有方,苏宅门口的太子府兵滴水不漏油盐不进,直到听说苏先生这是要去东宫,和驾车的苏宅家丁眼神交流了一番,才立马放了行,但还是派了人跟随他的车驾,美其名曰「卫护」,想必是受到了谁的指示。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神色淡淡,扶着下属的手臂踩上脚凳,入了车厢后就闭目养神,不再与人多话。

       东宫之中,代皇帝送军归来的太子正与户部尚书沈追商谈粮草军饷一应事宜,听到客卿苏哲请求觐见的通传后,他脸色一沉,打住了沈追的话头,「沈卿,本宫尚有一些私事要处理,今日所谈之事你再拟个折子呈上来」

       圆乎乎的沈追不知个中缘由,只能按捺住「那位麒麟才子和殿下之间怎么还有私事了」的好奇之心,躬身退出殿外。

       行至东宫长信殿外,梅长苏远远地就下了车,步行入殿。途中遇上沈追,互相礼了一礼,沈追看着他又看看殿内欲言又止,梅长苏这会儿也无心追究其中深意,便三步并作两步道了别,踏入殿内。

       重重垂帷之下,当今太子一人独坐殿堂之上,五官端正的青年储君丰神俊朗,却面色不豫。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依制撩起衣摆下跪,行大礼。

       换作平日的萧景琰,定然早就急急过来将他扶起,然而今天的太子殿下早已硬下心肠,生生受了这礼,冷眼看他如何分辩。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素日里运筹帷幄算无遗策,自然舌灿莲花,此时此刻一切都如脱缰野马般失去控制,不免有些怔忡,在马车上酝酿好的说辞竟是一句也出不了口。

       明明眼前之人大约就是罪魁祸首,但却没办法斥责他半句。

       萧景琰终是受不了死水微澜般的无声嘈杂,站起身来,「苏卿不说,那就本宫先说了」

       这称谓的转变,想必景琰也是同他一样怒火中烧,自己却主动撞上枪口,梅长苏不由得闭了闭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太子走到跪着的他面前,居高临下,将他如雪的脸色都看在眼里,「当日你说服我要随军之时,说了什么?说你的身体状况,一点不成问题!要不是蔺少阁主实言相告,你还打算欺瞒我到几时?!」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欲待拿他那套「重新做回林殊的夙愿」辩解几句,却不料监国太子一拂袖仍是疾风怒涛,「你说你想做回林殊,重温往日豪情,了却残生遗憾?可金殿雪冤之前你又是如何对我说的?你说你做梅长苏十几年了,都习惯了。不想得回林殊这个身份。做回林殊也是你说的,不做回林殊也是你说的,怎么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?我就这么让你放心不下?」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膝盖跪得生疼,手指下意识地搓着,觉得自己的声音竟是这般干涩无力「殿下既知苏某早已药石无用年寿难永,又何不纵容臣下最后放肆一回?」

       「呵,我成全你的心愿,谁来成全我的?等三月之期一过,大渝战事了结,你魂归阴曹,北境的捷报夹带着你的丧报快马入京,又让我如何自处???胡闹!」

       太子转身过去,彻底背离梅长苏。

       那跪着的人全身发烫膝行过去,一句「殿下…」已带颤音。

       站着的人却不允他将话说完。

       「我大梁地大物博,钟灵毓秀。虽则风雨飘摇但还没到危急存亡之秋,军中也不是没有苏先生就不行。冰续丹此等违背天理人伦之邪物,本宫已派人没收销毁,你们扶苏先生下去,好生照看!」

       他声音冷冽,这一句已是赶客。

       江左梅郎大梦已觉。早知道萧景琰虽然讷言但并不愚笨,但这样被一字一句戳中要害还是头一遭,口干舌燥间竟就这样恹恹地被人搀回马车。

       明日,想必明日麒麟才子被东宫太子幽禁于自宅的消息就该传遍金陵了。


待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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